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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7章 紅殤璃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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匣子是烏木做的,外面雕刻著一些抽象的花紋。匣子磨損得厲害,有一個角還有明顯的磕碰痕跡,但裏面空無一物。公蠣躲在畢岸身後,遲疑道:“裏面的東西呢?”

畢岸忽然道:“今日七月七。”這些日子,因為胖頭的事,公蠣幾乎不辨時日,沒想到這麽快已經七夕了。

公蠣忽然記起,畢岸說七夕約了離痕姑娘,訝然道:“難道中午的貴客是暗香館的……”

畢岸已經習慣了公蠣的奇怪思維,推開沈重的天窗,自顧自說道:“今年七夕,是啟明星最亮的一天,特別是辰時,將呈現星日同輝之異象。”

公蠣仰臉看去,果然,東方天空之上,初升的太陽光芒四射,旁邊一顆耀眼的星星熠熠生輝。

畢岸將匣子放在陽光下,道:“這個匣子,叫做巫匣。在星月同輝的異象之下,方能看到裏面的寶貝。”

公蠣將信將疑,探頭朝匣子看去。

陽光之下,勉強看到匣子底部畫著一副極為簡陋的畫。說是畫,看起來就像是幾根不明顯的線條,勾勒了一個粗糙的蝌蚪一樣的東西。

公蠣忍不住伸手抱起匣子晃了晃。明亮的太陽光直射過來,在匣子裏投射出淡淡一層熱浪,底部的線條有些扭曲。

畢岸道:“巫匣是先秦遺物,裏面放著的,是一個紅殤璃。”公蠣正要說話,忽見線條吸收了太陽光之後漸漸變得濃重,如同朱砂筆觸落在宣紙上,散開團團紅暈。

紅暈越來越均勻,一個拳頭大小的怪物出現在匣子裏。碩大個腦袋,身下是細細的尾巴,豹頭環眼,薄唇獠牙,表情猙獰如同夜叉,材質明明看起來像是骨頭,但表面呈現出琉璃般的潤澤感。而這個怪物的額頭正中,還有一只眼睛,卻是閉著的。

公蠣想要伸手去摸,卻又不敢,遲疑道:“三只眼……二郎神?”說完覺得自己有些無知,忙偷看了畢岸一眼。

畢岸道:“這便是殤。”

殤,同上古其他神獸相比,幾乎未能在民間留下任何傳說。原因在於,殤不僅樣子醜,體型小,而且性子兇殘,是個食腐獸。

畢岸道:“當年黃帝蚩尤洪荒之戰,屍體遍地,殤便以食屍為生。而它最愛吃的,是人的腦髓。”

公蠣幹嘔了一下,厭惡道:“好惡心的東西。”

畢岸道:“上古時期,殤也算是為阻止瘟疫傳播立了功。也有傳說它是蚩尤豢養的蟲豸部隊之一,可聽從蚩尤的指揮夜間襲擊活人。”

殤璃已經完全呈現在兩人面前,陽光之下,紅光漫散,倒有幾分流光溢彩的意味。若不知殤的傳說,公蠣一定會以為這個值大價錢。

畢岸繼續道:“蚩尤戰敗之後,殤這種東西漸漸銷聲匿跡,但並未絕跡。這便要說到關於癲癇的病癥來。”

長久以來,癲癥一直是無解的疑難雜癥之一,昏厥、痙攣幾乎伴隨病人一生,能夠徹底痊愈者寥寥。而且民間患癲癇癥者為數不少,公蠣親眼見過犯病者的痛苦樣子,印象深刻。

畢岸道:“據說殷商時期,或者更早,剛好一個巫醫得了癲癇。他為了治病,開始從尋找一些偏僻的方子,便想到利用殤食人腦髓的這個特征。”

公蠣忽然想起一個傳言,遲疑道:“我曾聽說過一個極為陰毒的法子,說是食人腦可以根治。不過大多聽了都是一笑置之,並無見人嘗試。”

畢岸道:“不錯,那個巫醫也是這種思路。他飼養了一頭殤,利用祭祀的便利偷偷用人牲餵養它。不知是不是這頭殤的功勞,至少他的癥狀減輕了。於是他不知在何處找到一塊奇石雕刻了這麽個東西,用以作為自己的法器。後來幾經轉手,被秦王嬴政奪去。”

公蠣吃驚道:“你是說,秦王患有癲癇?”

畢岸點頭道:“不錯,正史野史均有記載。”

公蠣看著匣子中醜陋的殤璃,道:“怎麽個用法?”

畢岸道:“器物用久了,也會有靈性。秦王拿到這個殤璃之後,找當時的韓非子專程做了這個巫匣,用以盛放。”

聽到韓非子二字,公蠣不由重覆了一遍,喃喃道:“韓非子……姬非……”不顧對殤璃的厭惡,將匣子抱在懷裏翻弄起來。

果然,在匣子底側,刻著一個幾乎難以分辨的小篆銘文“姬非”。

公蠣倒有幾分驚喜,道:“莫非冉虬、攰氏要尋找的法器,就是這個?”

畢岸凝神看著銘文,道:“至少是跟這個東西有關。”

公蠣摸著隱入額頭的蛇婆牙,心中生出幾分感慨,道:“若是這樣倒也好了,算是給冉老爺一個交代。”但如今冉虬獻祭,攰氏沒落,這個法器便是找到了,也不知該如何處置。

畢岸忽然道:“你知道血珍珠到底有何功效?”

公蠣心不在焉道:“無非是賣個高價。”

畢岸道:“不,若是單單尋求利益,哪裏值得下如此血本?血珍珠是為了飼養這個殤璃。”

公蠣的腦筋忽然好使了起來,叫道:“我知道了!殤璃能夠治療癲癇,按照習性仍然需以人腦餵養。不知哪個惡毒的巫師便發明了以人做珠母的辦法,養出血珍珠來供奉殤璃。”想起當年巫琇提到血珍珠用途時那種得意,又道:“怪不得,若能治得了癲癇,這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,妥妥是他的了。”

畢岸道:“還有一事,你未曾想到的。巫琇自己,原本……”

公蠣靈光乍現,搶過來道:“巫琇自己患有癲癇!”

畢岸道:“你還記得他利用兩個長了腦瘤的孩子飼養血蚨一事吧?血蚨可包治百病,偏偏對癲癇只能緩解,不能根治。所以這些年來,他一直在尋找根治癲癇的法子,這便是血珍珠系列案子發生的根源。”

公蠣看著那件腰身纖細的紅舞衣,心想不知是個怎樣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,竟然遭此不測,對著舞衣拜了一拜,心中默念了一段往生咒,感慨道:“她竟能將這玩意兒偷出,也算是個奇人。”

畢岸嘆了一口氣,道:“這個女孩子,姓桂,叫做桂容。”

公蠣吃了一驚,訝然道:“莫非是……攰氏家族?”

畢岸點點頭,道:“阿隼去查過攰氏餘脈,除了和睦平安四兄弟,還有一個幼妹,年齡同他們相差較大,三年前來洛陽尋找桂平,不知怎麽落入巫琇之手。”

也許是桂容無意中打探到了關於先祖法器的消息,有意身入虎穴探聽消息;也許是碰巧被巫琇看中,擄走做了珠母,總之桂容最終偷了巫琇的紅殤璃,逃到了錢家當鋪,卻沒想到以自縊收場。

陽光之下,殤璃看起來也沒那麽面目可憎了,公蠣將它拿出,托在手掌之中,忽然道:“紅殤璃若真是姬非遺物,那巫琇又是從哪裏得來的呢?”

畢岸搖搖頭,道:“巫琇、巫教、攰氏等關系錯綜覆雜,攰氏一支只剩下少不更事的阿牛,巫氏一族剩下巫琇,訊息查找起來極其艱難。”

公蠣用手撫摸著殤璃的腦袋,嫌棄道:“還長著一條蛇尾,真醜!”眼前一閃,殤璃額上的眼睛竟然睜開了,黑色的瞳孔中,依稀看到一顆“蝌蚪”在游動。

公蠣還想盯著細看,卻被畢岸劈手奪下,丟入巫匣之內。殤璃放回巫匣後,額上的眼睛又慢慢閉上了。公蠣吃了一驚,道:“難道它的眼睛是一只活著的殤?”

畢岸將匣子蓋上,道:“這個殤璃離開巫匣,便會自行進入人腦,特別是珠母。”

公蠣恍然大悟:“去年我見那些女孩兒們,個個顱腦出現一個大洞,原是因為丟了紅殤璃的緣故,只能暴力取出。”想了一陣,又不解道:“巫琇怎麽會同巫教搞在一起的?他不是要自創門戶嗎?”

畢岸道:“憑他一己之力,想要重振家業估計比較困難。如今巫教勢頭正旺,他投靠巫教也沒什麽驚奇。而且他同巫教原本是世仇,哪裏肯甘居人下?所以昨晚才會冒險出手除去龍爺。”

公蠣有些幸災樂禍:“黑吃黑,該!”又笑道:“不過龍爺也夠菜的,我們追蹤了這麽久,結果他一下子被巫琇給哢嚓了,我這心裏還沒緩過勁兒來呢。這也算是巫琇做的一樁好事。”

畢岸卻沒有一絲輕松的樣子,沈默了片刻,道:“巫教組織嚴密,龍爺即便是死了,暫時也不會對教眾造成嚴重影響。所以啟動地下金蟾陣一事,仍不可掉以輕心。”

兩人探討了一陣,基本確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便抱著匣子回到院中。

一陣清風吹來,梧桐葉子紛紛落下。公蠣伸手抓到一片飄飛的葉子,酸澀道:“原來已經秋天了。”

畢岸將巫匣放在石桌之上,兩人相對無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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